李白《宣州谢脁楼饯别校书叔云》鉴赏

宣州谢脁楼饯别校书叔云

李白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解析】

化炼,即变化、熔炼。写作中,借鉴前人诗歌某种成功的意境,经过自己诗思的酝酿再创造,变化出之,形成独具个性的新诗作,这就叫“化炼前人诗意”。化炼是一种创造性的模仿,但更侧重于诗歌意蕴的借鉴吸收,而同某种具体描写手法、用字造语的仿效点化有别。吴昌祺评李白《北风行》“从 ‘拉杂摧烧之’ (按:语出汉乐府《有所思》)变出而大致似明远。”又评《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亦从明远变化出来。”主要都是指诗意诗境上的“化炼”。李白诗歌“化炼前人诗意”的痕迹确实很明显,尤其像他的《行路难》、《将进酒》、《鲁郡尧祠送窦明府薄华还西京》、《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等这一类表现内心情感激荡的诗篇,深受鲍明远《拟行路难十八首》的影响,这一首《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也不例外。

诗一开篇,“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便从鲍照《拟行路难十八首》:“君不见春鸟初至时”一首的“日月流迈不相绕,令我愁思怨恨多”化出,李白将韶光易逝和愁思难以排遣的诗意组合成对比鲜明的排比句,咏叹语气更为强烈,在感叹“功业莫从就,岁光屡奔迫”的意义上,又加进一层对已逝金色年华的惋惜、留恋,对开元盛世的追怀与对天宝末年黑暗政治的厌憎,较鲍诗涵蕴更深。

鲍照《拟行路难十八首》中还有一首感慨生不逢时的愤懑之作:“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明显有这首诗的启发。李白把难以摆脱的精神苦闷比喻成抽刀断水,寄托于举杯浇愁,化用鲍诗诗意而又进行创造,抒情主人公的形象更鲜明,诗意一以贯之,形式更凝练工致,读来自然天成,极富感染力。诗的末尾两句也从鲍照 《拟行路难十八首》 “中庭五株桃”的“人生不得恒称意,惆怅徙倚至夜半”变化而来,很恰切地表现了李白壮志难酬,政治上不能 “称意”,只好“散发弄扁舟”,浪迹江湖的怨愤。

对照鲍李二人诗,我们可以看到,它们在情绪格调上有重大差别,这就是:鲍照在门阀制度的重压下,感伤怨愤,“吞声踯躅不敢言”;李白虽有“万古之愁”,却以“明朝散发弄扁舟”挥斥之,这就鲜明地表现了李白的时代和个性特征。由此可见,“化炼前人诗意”,并非单纯是一种构思的技巧,表现的方法,其生命力乃来源于诗人蕴蓄深沉的强烈创作激情和深邃而富有个性的艺术眼光。这当是化炼成功与否的关键所在。

从上述诗例又可以看出,“化炼前人诗意”,其突出的特点在于,诗中除显示诗人自抒之意以外,还可以借助出处诗句的意义,多一层联想,使诗意含蕴更为丰富,并能使人从诗意的理解中,窥见某种情感所具有的典型性。李白、鲍照这几首诗,所抒发的都是怀才不遇的苦闷,这在历史上是极具普遍意义的主题,正是它,使诗人李白的心弦,受鲍照诗所拨动而产生共鸣,化炼于是得以成功。

化炼,是继承与创造的统一,运用得当,可以创作出成功的作品。然而,前代诗作毕竟是文学创作的“流”而非“源”,研习前人优秀作品代替不了诗人自身对生活的把握。宋代以黄庭坚为首的江西诗派,主张诗中之意可由前人诗中脱化而出,并明确称之为换骨夺胎法,于是,“化炼前人诗意”之法,在宋诗中的运用成了普遍现象,其甚者,把创作变成从古人书本中讨生活,走入形式主义的死胡同,那是不足为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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