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冉《同诸公有怀绝句》解析

同诸公有怀绝句

皇甫冉

旧国迷江树,他乡近海门。

移家南渡久,童稚解方言。

【解析】

“隐而不露”即指诗的含蓄性。我国古典诗歌历来讲究含蓄蕴藉,主张“意贵含蓄,词贵婉转”,“言有尽而意无穷”(严羽《沧浪诗话》)。皇甫冉的这首诗,朗如口语,并不费解。诗人祖籍安定(今甘肃泾川县北),避乱寓居丹阳(今江苏镇江),“旧国”指故乡,隔江北望,被江树所障,故云“迷”。如今卜居江南,家近“海门”(据《镇江府志》载:“焦山东北有两山对峙,谓之“海门”。也可泛指长江入海处),而且“移家”已久,以致儿童都能懂会说当地的方言了。此诗妙在结句“童稚解方言”,平平五字,把移居之久、思乡之苦,不动声色地表达出来。这就是所谓的“语愈浅而意愈入,又绝无刻画费力之迹。”(王又华《古今词论》引)

同是写离乡之久,贺知章用“乡音未改鬓毛衰”。二者着眼不同,描写对象不同,表达方式也不同。一般来说,儿童最易适应新环境,语言接受力强,成年人则往往困难些。当然,贺诗用“乡音未改”也寓有对故乡的执着眷恋之情。时间久,思乡切,都是抽象概念,如何使之形象化,这就要看诗人各自的功力了。皇甫冉用“童稚解方言”,贺知章用“乡音未改鬓毛衰”,各有所长,也都切合各自表情达意的需要。

诗贵乎情,在于寄兴之浅深。一首好诗,读起来有如品味橄榄,初似苦涩,越嚼越觉清香绵久。严羽主张“诗者,咏性情也。盛唐诗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 (《沧浪诗话·诗辨》)“兴”,指诗人对客观事物所引起的委婉含蓄的情思,“趣”,指情趣,即诗歌的韵味。就是说诗中形象应该空灵蕴藉、深婉不迫。诗人不把意旨明白地说出,而是让人通过其所写的形象去体味。“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刘禹锡《乌衣巷》)以燕归旧巢来表现人世沧桑。“半朽临风树,多情立马人。开元一株柳,长庆二年春。”(白居易《勤政楼西老柳》)勤政楼(玄宗处理朝政处)畔的衰柳,有如历史老人,阅尽大唐帝国盛衰的变迁。诗人单单抓住开元树,长庆人,“不著言诠,而含凄无限也。”(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难怪“多情”的诗人立马徘徊,怆然而久久不能离去。抚今追昔,意在言外。“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元稹《行宫》)20字便把开元、天宝间由盛而衰的历史囊括其中。“玄宗旧事出于白发宫人之口,白发宫人又坐宫花乱红之中,行宫真不堪回首矣”。(徐增《而庵说唐诗》)其实何止行宫,大唐帝国的夕阳西下,白发宫女的幽怨凄恻,不也全都见于言外吗?况且白头宫女亲见亲闻,盛衰兴替全在“说玄宗”三字中。中唐徐凝“诗多浅俗”(杨慎《升庵诗话》),尤其他的《庐山瀑布》被苏轼讥为“恶诗”。但平心而论,有些诗还是颇有盛唐情调的,《汉宫曲》便是一例:“水色帘前流玉霜,赵家飞燕侍昭阳。掌中舞罢箫声绝,三十六宫秋夜长。”结句含而不露,令人想见那三十六宫的美人,漫漫长夜,情何以堪的境遇。所以宋顾乐在《唐人万首绝句选》中评道:“妙在直叙而不下断语,怨意愈见”。如果说白居易《长恨歌》“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是铺叙杨玉环色压群芳,恃娇专宠,徐凝则是以汉代唐,含蓄而隽永地写出“一人专宠,各院凄凉”,虽与白诗异曲同工,但似乎比白诗两句更为洗练,更耐寻味。晚唐杜牧,才华横逸,倜傥慷慨,他的七绝,状景言情,咏史怀古,都不乏韵远情深、风雅俊爽的篇什。其《将赴吴兴登乐游原一绝》云:“清时有味是无能,闲爱孤云静爱僧。欲把一麾江海去,乐游原上望昭陵”。首二句正话反说,是牢骚语。三句写将赴任。结句意味深长地点出“望昭陵”。“昭陵”,太宗之陵寝。登高所望,历历在目,为何单单只望昭陵?原来,诗人对贞观的文治武功,知人善任的追思向往、景仰缅怀,都倾注在一个“望”字上;于是,弦外之音,对当前国势的衰败,朝廷的昏庸无能,自己的投闲置散、怀才不遇,一腔怨愤也全倾注在一个“望”字上。诗人只写了一个“望昭陵”,而他的理想、抱负、际遇、处境,忧时伤世,家国之感,“言有尽而意无穷”。

“隐而不露”也并非真的“不露”,只是含在具体形象中不明白说出,一览无余,而是让读者结合各自的生活体验、审美情趣去体味,给读者以想象、联想的广阔空间,这就大大开拓了诗的蕴涵。如果真的“不露”,令人百思不解,则是晦涩。开启“不露”的钥匙,在于读诗要理解诗的背景。李商隐《龙池》“夜半宴归宫漏永,薛王沉醉寿王醒”,唐人一看即懂。今人若明了玄宗父夺子妃的荒唐行径,也能体会到其“不涉讥刺,而讥刺之意溢于言表”的“风人之旨”(王鏊《震泽长语》)。而陈毅元帅的“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凡是经历过“史无前例”年代的正直的人们,无不拍案叫绝,痛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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