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秋登宣城谢朓北楼》鉴赏

秋登宣城谢朓北楼

李白

江城如画里,山晚望晴空。

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

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

【解析】

刘熙载《艺概》云:“律诗主句或在起,或在结,或在中,而以在中为较难。盖限于对偶,非高手为之,必至物而不化矣。”是说主句在律诗中联不容易写得好,因为有对偶的限制。但李白的《秋登宣州谢胱北楼》的中联“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不仅对仗工稳,而且气势豪壮,被后世传诵与仿效,足见太白诗才之高。

李白在长安为权贵所排挤,政治失意,飘游天下,于天宝十三载(754年)来到宣城,登临谢胱楼。谢胱为南齐诗人,曾被贬至宣城。李白既仰慕其诗才,又同属政治失意、天涯沦落之人,因而自然有思想上的共鸣,于是登楼赋诗,借古人之酒杯,浇心中之块垒。但抒发失意之情,作品格调易流于低沉感伤,这就不符合李白的胸襟与其飘逸雄奇的诗风了,因此,“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两联,就显示出特具的艺术审美功能。如明镜一般澄澈的句溪和宛溪环绕宣城,横跨河水的凤凰桥、济川桥,在夕阳辉照之下,色调秾丽,投影于河水,如两道彩虹。而远山的丛林中炊烟袅袅,橘柚深碧,梧桐微黄,天地间一片秋色秋意。这两联境界开阔,出语豪壮,虽然在颈联中的“寒”、“老”两字透露出少许的感喟,但丝毫不掩中联的气势,无枯槁衰颓的气象。李白其人,胸襟恢阔,飘逸潇洒,虽迭逢坎坷失意,却始终有蓬勃健朗的阳刚之气。因此这两联的境界与气魄正是李白其心其人的自然表现。另外,从全诗的结构着眼,首联“江城如画里,山晚望晴空”,方回认为似晚唐之句,即优美而失于纤弱;结联“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直抒感慨,寄托他的苦闷彷徨之感,格调是感伤的。既然起联纤弱,结联感伤,如果没有豪壮的中联振起,那么这首五律便会沦为柔靡一路,那决不是李白的诗。当然,这里也没有说首尾两联不好的意思,它们的柔美与中联的豪壮在艺术上构成刚柔相济的关系。

诗美应风貌各异,多彩多姿。其中阳刚之美是我国古典诗歌的重要样式,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就把“雄浑”风格列在首位:“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阳刚的诗篇,往往或为雄阔的境界,或为磅礴的气势,从而感发人,激励人,引起读者的崇敬与赞叹。西方的崇高美差可近之,康德将其分为“数量的崇高”与“力量的崇高”两种,认为对于崇高的愉快不只是含着积极的快乐,更多的是感叹和崇敬。在中国文学史上,比较突出的豪放诗人如李白、刘禹锡、陆游等,他们在写律诗时往往把豪壮之语放在中联。如刘禹锡《酬乐天初逢扬州席上见赠》:“巴山楚水凄凉地,23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刘禹锡在中唐奋起投身改革,但受到重挫,贬窜蛮荒之地23年。他在诗的开篇流露出感伤和愤懑之情,但颈联一转,“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虽有沉舟倾覆,但仍有千帆竞发;虽有病树罹灾,但仍有万木欣欣向荣,这两句气魄豪荡,激励千古,遂成脍炙人口的名句。而时人亦称刘禹锡为“诗豪”。陆游《书愤》一诗追忆自己壮年游踪,慨于世事多艰,恢复中原之志难酬。其中联记当年抗金之事亦豪壮,“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虎虎生气,激发人心,故时人称其为“小李白”。

披阅古代文学作品,“中联豪壮”之作俯拾皆是。如王维的《使至塞上》一诗,中联是“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杜甫的《望岳》一诗, 中联是“造化钟神秀, 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王诗写塞外风光之苍莽,杜诗状泰山之雄伟,皆境界宏阔,气势雄浑,皆成阳刚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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