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益《塞下曲》解读

塞下曲

李益

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

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

【解析】

李益所写的边塞诗在当时流传很广,有些诗歌还曾被乐工谱入管弦,在内廷歌唱。他在这首作品中描绘了他在边塞的体验。《塞下曲》分别以马援、班超、晋人败秦于殽、薛仁贵定天山四个典故,为边将立言,诗中倾注着诗人对征戍将士心情的体察和理解。

马援、班超两个典故都出自《后汉书》,意在表白边将效死边塞、不图生还的誓言。前者见于《马援传》,后者见于《班超传》。东汉扶风茂陵人马援,新莽末为新城大尹(汉中太守)。后依附割据陇西的隗嚣,继归刘秀,参加攻灭隗嚣的战争。建武十一年 (35年)任陇西太守,率军未破先零羌。建武十七年(41年)任伏波将军,他曾经说过:“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在儿女手中邪!”表达自己宁愿战死边野,不求安逸终老的誓言。和马援的不恋故土、不贪床笫的情怀形成对照的是,班超曾立功西域,封定远侯,后年老思归心切,上疏说:“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诗人认为班超请求生入玉门关是不必要的,作为戍边的将帅,不愿效仿晚年的班固。这是从反面来抒发边将的不畏牺牲的献身精神。

后两个典故着重表现边将杀敌立功、安边定土的壮志豪情。据《春秋公羊传》记载,僖公三十三年 (前627年),晋人与姜戎大败秦军于殽(山名,在今河南洛宁县北),秦军“片马只轮无反者。”海窟,指西域的瀚海(沙漠之地),“莫遣只轮归海窟”,是说要让前来侵犯的敌寇,连片马只轮也不能返回它们的故地。《唐书·薛仁贵传》载,唐薛仁贵为铁勒道总管,九姓十余万来挑战,仁贵发三矢杀三人,九姓慑服,遂降。军中歌唱道:“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这首诗不言“三箭”而言“一箭”,还暗寓鲁仲连一箭下聊城之意。燕将据聊城,齐攻之岁余不能下,仲连以箭射书遗燕将,聊城乃下。李白《奔亡道中五首之三》:“仍留一双箭,未射鲁连书。”《江夏寄汉阳辅录事》: “君草陈琳檄,我书鲁连箭。”“仍留”,即“还要留”,承上句言,不仅要一举歼灭来犯的敌寇,不使他们逃跑,而且还要严阵以待,随时警戒,让边地永远安宁,不受骚扰。

《塞下曲》四句都用典,却写得很有气魄。马援、晋人败秦于殽、薛仁贵定天山都是正面用典,而班超一事是反用故事。诗中虽然没有直接描写边将的风采,但马援、薛仁贵、班超等都是历史上战功显赫、令敌寇闻名丧胆的名将,他们的辉煌业绩和骁将风度是人所熟知的,本身具有鼓舞人心的力量。诗歌以献身——杀敌——定边的内在逻辑将典故联结起来,一气浑成,毫无堆砌凑泊之感。

诗人用典抒情,可以把复杂深厚的感情表达得含蓄动人,扩大在有限的字数里表现的内容深密程度,收到以古喻今、以事寓情的艺术效果。但是,句句用典的写法容易带来板重隐晦的感觉,要想避免这种现象,诗人必须特别重视典与典之间的内部联系和意义推进,防止意念的凝滞与堆砌。李商隐《泪》:“永巷长年怨绮罗,离情终日思风波。湘江竹上痕无限,岘首碑前洒几多。人去紫台秋入塞,兵残楚帐夜闻歌。朝来灞水桥边问,未抵青袍送玉珂。”诗中连用永巷宫女、舜的二妃、羊祜碑前、昭君出塞、四面楚歌、灞桥送别等典故,以古往今来生离死别的悲痛,来表达自己身世遭遇的感触,最后终结到以青袍寒士送玉珂贵客的悲哀。诗中除“离情终日思风波”一句以外都用了典故,而恰是这一句点明了各个典故的内在联系。李商隐《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思华年”与“成追忆”如同一个镜框,将四个典故镶嵌在镜中,将诗人的人生体验表现得朦胧而又真切。辛弃疾《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列举许多恨事,诸如昭君出塞、庄姜作《燕燕》诗送卫庄公妾、李陵别苏武、荆轲易水别友等,紧密结合了诗人的心情,因而也是连续用典而又做到了语语有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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