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碧云寺》原文赏析

丹青台殿起层层,玉磶雕栏取次登,禁近恩波蒙葬地,内冢香火傍禅灯。丰碑巨刻书元宰,碧海红尘问老僧。礼罢空王三叹息,自穿萝径拄孤藤。

【赏析】

碧云寺在北京西山所属的香山东麓,元代宰相耶律楚材的后裔耶律阿利舍宅建寺。明代正德年间和天启年间,大宦官于经和魏忠贤两次加以扩建。依山上下,建筑多层殿阁和塔院,内有石桥,水池,极堂皇富丽。寺后有宦官坟墓数十个,“镌石为阑,穷极纤巧”,石雕的翁仲、羊虎夹路,墓碑林立。魏忠贤的生扩规模尤大。范燝《疏略》记载: “制作规模,仿佛陵寝,且前列祠宇,又建佛堂,璇题耀日,珠网悬星,金碧辉煌,丹垩照耀,竭东南之物力,冠西北之旃檀(指佛寺)。”

钱谦益在明神宗万历三十八年(1610)二十九岁时,以一甲三名进士及第,授翰林编修,旋丁父忧归里。十年后还朝再补原官。明熹宗天启元年(1621)清明节前,奉命往昌平州祭祀皇陵,归途游西山,写了此诗。

钱谦益早年为“东林党”的骨干人物,是和“阉党”对立的。他对明末宦官擅权横行的情况很不满,在昌平所写《昌平唐刘去华故里》一诗,已藉唐末史事,谴责宦官之祸:“千秋流恨成甘露,两字惊心是北司。”这首《碧云寺》也表现同一思想感情。魏忠贤的生圹,建于天启三年,在此诗写作之后;但当时魏忠贤与熹宗乳母客氏,已勾结揽权,浊乱朝政,朝臣中的无耻之辈,也阿附他们。诗中对宦官的揽权和乱政,深表感慨和忧虑。

首联写碧云寺的壮丽:玉柱雕阑,环绕着高高矗立的色彩辉煌的台殿,游客要层层登临。如孙承泽《天府广记》所写的 “金银宫阙,如王者之居,朱铺(门上装饰)玉戺(阶砌),门堂七重”。这联总写碧云寺,但写碧云寺并非作者着意所在,故一联轻轻带过。尽管如此,作者还是以简练明畅之笔,概括了碧云寺的面貌,为下文张本。

第二、三联在上联背景下写寺后的宦官坟墓,是作者着意所在。次联说朝廷对大宦官(内家)广施恩泽,以宫禁附近的京畿之地赐他们盖大墓; 供奉他们亡灵的 “香火院”也改为佛寺或依傍佛寺。作者自注: “西山诸寺,皆司礼大阉香火院也。”明代宦官,以司礼监权力为最大,有人称之为“内相”。这种情况,已属过分。第三联说宦官墓前的 “丰碑巨刻”,其碑文多为宰相(元宰)所撰所书,作者自注: “诸阉碑版,皆馆阁大老之文。” 明朝自洪武十三年诛杀胡惟庸以后,即不设宰相,殿阁大学士实际代替相职。这些殿阁“大老”,卑躬屈节地为宦官撰写墓碑,阿谀讨好他们。这种行为,更属反常颠倒。正因为如此,对句便写出对于这种“碧海红尘”般的世事变化,无法理解,只好去“问老僧” 了。还有大宦官苦心经营墓圹,有的也落空,于经嘉靖初年死于狱中,有墓不能葬,即是一例。宦官钻营的结果,也未必尽如其意,人世作为,每有 “机关费尽”也徒然之事,老僧冷眼旁观,必然也别有会心,一问可以发人醒悟。一句中有两层用意。这两联就碧云寺的特殊现象着笔,从地到人,从叙到议,对朝廷弊政大端之加以揭露讽刺,并出之以感慨,含义深刻,感情沉重。

结联出句承“问老僧” 而写到礼佛 (空王),这是因上述情况的触发,痛心、感慨得无可奈何的一种举动; 但礼佛之后,痛心,感慨仍然无法消除,只能再三叹息而已。这句从行动表心态。结句写自己拄杖 (孤藤)独游于“萝径”之中。这句在感情脉络上延续上句,在做法上绾结全诗的登游览; 只写行动不写心态,但行动的孤独、寂寞,又强化心态于不言之中。它笔轻而法密,机调平而作用不微。

元明人写碧云寺的诗不少,多正面描写寺中景物。谦益的这首诗,独着重写寺后的宦官墓葬,变流连景观而为关怀朝政,足证其见识。诗的语言自然流畅而形象鲜明,意义广阔深远而情味悠长,在作者的律诗中,是以白描写取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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