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中立秋
〔清代〕施闰章
垂老畏闻秋，年光逐水流。
十陰十云沉岸草，急雨乱滩舟。
时事诗书拙，军储岭海愁。
洊饥今有岁，倚棹望西畴。
作者简介
施闰章（1619—1683），清初著名诗人。字尚白，一字屺云，号愚山，媲萝居士、蠖斋，晚号矩斋，后人也称施侍读，另有称施佛子。十江十南宣城（今安徽省宣城市宣州区）人，顺治六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十八年举博学鸿儒，授侍讲，预修《明史》，进侍读。文章醇雅，尤工于诗，与同邑高咏等唱和，时号“宣城体”，有“燕台七子”之称，与宋琬有“南施北宋”之名，位“清初六家”之列，处“海内八大家”之中，在清初文学史上享有盛名。著有《学馀堂文集》、《试院冰渊》等。
注释
年光：时光，岁月。
军储：军队的储粮。
岭海：指两广。因地处五岭以南，临近南海。
洊饥：连续多年的饥荒。
有岁：好年成。
棹（zhào）：船桨，借指船。
西畴：指西边的田野。
译文
临近老年最怕萧瑟衰败的秋日，曾经的美好时光也像流水一样一去不复返。
天十陰十沉沉、岸边青草瑟瑟仆倒，急雨乱点滩头、小舟摇摇荡荡。
只能用文章表达对时事的担忧，两广的军粮储备也让人发愁。
倚在船边望向西边的农田，想到已经连续多年饥荒，希望今年有个好收成。
赏析
秋天是草木凋零的季节。相对于人生来说，又象征着壮十盛之期的逝去，垂老之年的到来。所以尽管秋光也很美，却很少有人能像唐十人刘禹锡那样豪迈高唱：“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康熙三、四年间，担任“十江十西参议”而分守“湖西道”的施闰章已四十七、八，正将进入老年之期。“顷年在官，引疾不许”，在这样的年龄遇上十陰十沉的“立秋”天气，自不免要悚然畏警了：回想当年来到临十江十府，正是东风骀荡的春日。倘说那时还曾满怀“春风骑马到十江十城，正值繁花照眼明”的由衷喜悦和勤于民事的几多热望的话；那么秋风数度，当诗人又在公务往返中迎来衰飒秋日的时候，却再没有多少令他欣慰的事了——岁月蹉跎，年光如流，壮十盛有为的四年多，就这样，“逐水”逝去。眼看就要临近老年，怎能不感到深深的怅惘?此诗开篇以“垂老”映对“秋”节，引出“年光”逝去的幽幽慨叹，正表现着许多仕人步入衰秋时共有的苦涩之情。
此外，诗人又是在孤舟客宦之中。如果遇上的是晴和之日，则船行十江十河之间，鸥飞白帆之上，虽说也难免会感到“水阔孤帆影”的清寥，毕竟还有青峰黛峦可眺、麦气豆香可嗅，现在却是“十陰十云”沉沉、“急雨”敲篷，诗人所见的，便只有岸草的瑟瑟偃伏和滩舟的颠荡乱雨之景了。“十陰十云沉岸草，急雨乱滩舟”二句，即从眼前实景落笔，勾勒了一幅令人犯愁的动十态画面。作为诗人孤消身影的黯淡背景，恰可有力地展示诗人此刻的心境，已变得十陰十郁和纷乱了。
施闰章是一位忧时悯乱之士，他的思绪，无疑要比寻常的羁旅之客深沉得多。这些年来，国家时局仍处在动荡不安之中：晚明桂王虽已被吴三桂征平，郑成功、张煌言领导的义师，却依然坚持着悲壮的抗清斗争。为了安靖东南，清政十府调动重兵，屯驻十江十浙皖赣一带。康熙三年秋七月，还发动了“台湾”之役。施闰章对动乱的时局颇为担忧，在《中秋对月》诗中，即发出了“好酌清尊满，休教恨白头。不知今夜月，几处战场秋”的叹息。但身为一介饱读“诗书”的文士，他对安定苍生又能有多大作为？“时事诗书拙，军储临海愁”——这一“拙”、一“愁”，正吐露着诗人面对时局动荡、苍生呻十吟的现状，而感到回天乏术的多少无奈和忧思。
春生秋成。当“立秋”一过、金风送爽，满田的庄稼也该是刈获的时节了。偏偏这些年战祸频频，水旱蝗灾连连不断。值此收获之秋，天下百姓又有多少成熟之稼可指望的呢？诗人仰对笼盖四野的十陰十雨，在动乱时局的忧思中，不免又多了一重对国计民生的担忧：“洊饥今有岁；倚棹望西畴”！眼看又到岁暮，饥馑之荒却不见消退。家乡的父老们，此刻该处在怎样的忧急如焚之中？风声幽幽，雨声幽幽，鬓发斑白的诗人叹息幽幽！他只能倚橹而立，透过濛濛雨影，久久眺望着想像中的故乡“西畴”，而全然忘记了昏夕之降、雨衫之湿……
清人沈德潜评“南施北宋”，以为施闰章诗不像宋琬那样雄健磊落，却以“十温十柔敦厚”擅其胜场(《清诗别裁》)。施氏之作确实很少有拔剑击柱式的壮奇，也不多“缥缈”、淑诡之思，而是如他自己所说，“譬作室者，瓴甓木石，一一俱就平地筑起”，显得敦厚和凝重。此诗从舟中“立秋”引出眼前之景，而后感怀时事、欷歔生民，格调沉郁而思致深切，正显示了这位忧时之士的一片十温十厚仁十爱十之心。
